水是生命之源。从你的生命开始的那一天,你就在水中了。你平静地发育、成长,来到这个世上。不过在这件事上,我要向你道歉。因为我是从那连光都没有的深海里走出来的,在这片土地上,我并没有亲人和同伴。所以在你踏上大地的这一天,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来为你庆祝。
我独自一人看着你成长,但这样说其实也不合适。你有新的朋友,你和她们在一起时的笑脸抑或悲伤我都是看不到的。说实话,我也不了解你,你的许多心思不会对我开放,你那小小的世界也只允许我窥见其中一隅。
渐渐地,你越来越大,你取得了优异的成绩,你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圈,你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呼唤。这意味着,你要远离我而去了。我很高兴,你并没有多少不舍。面对远方,你是充满着信心的。临走前,你送给我一株花,我将它放在窗台上。
在你不在的时候,我仍旧继续着我自己的生活,偶尔看到那窗台上的花会停下来好奇你在远方情况如何,不过也仅此而已。
尽管我未能完全走进你的内心,但是在多年的相处中,我知道你是一个理性的孩子,所以你来向我寻求无偿的援助时,我毫不犹豫地尽自己所能去帮你而不求任何的回报。我想,对于这样理性的你来说,我更像一个工具。在你需要的时候便拿着我去解决问题,问题解决了之后将我放回原处。我并不在乎这一点,因为对于我来说,能让你开心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,这种精神上的奖励——某种程度上来讲——是我那少有的笑容的来源之一。
事实上,我并不会多么思念你。思念是热恋中的情人之间的情感,而不是一个从深海中走出的人所能拥有的权利。我相信你的理性,你能够让自由发挥它最大的价值。开心的时候,不必想起我,去尽情享受那些愉悦的时光;在你需要我时,尽管来找我,我永远在这海边的小房子里等着你。而如若有一天你要永远地离开我,我也不会挽留你,海风自会吹散我对你的记忆。
有一天,一位身着米黄色长裙的小姐来到我的门前。我打开门,没有问好,没有拥抱,就好似一场每天都会发生的、稀松平常的见面。你说:
“我来找你聊聊天。”
我不知道回答什么好,只好微微一笑,引你去我新围的园子,我在那里放了一顶白色的遮阳伞和两张椅子。
我聆听着你讲述你在远方遇到的人和事,偶尔也插几句我在海边见到的有趣的事情。在这么多年之后,你已经足够有勇气,将你过去所遭受的,那些我曾不能干涉的苦难讲给我听。不过我却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一件事——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爱。
我并不思念你,也并不期望从你身上获得什么;我清楚你的缺点,也听过许多人对你的不满。但我接受这样的你,我可怜这样的你,也尊重这样的你,因为从你充满不幸的成长中我看到的是一个坚强的孩子,这足以让我献上至高的敬意。
说到底,我不过是用你的开心来满足我自己的精神需求罢了。爱——只是一个更好听的说法而已。然而尽管如此,我仍认为这是我来到陆地上所有过的最温柔的感情。
你停了下来,好像看出了我在想别的事情。我这也才反应过来,尴尬地笑笑,望了望窗台,你送给我的兰花在微风中摇曳着。比起母亲,你将我当作朋友,这令我无比开心。